为人生“再搏一次”,辞职留学值得吗?他们说——

来源:羊城晚报•羊城派 作者:孙唯 发表时间:2022-11-11 23:16
羊城晚报•羊城派  作者:孙唯  2022-11-11

文/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孙唯 实习生 黄思韵

图/受访者提供

申请留学奖学金时,饼干被问到4个问题:领导力、人际网络、留学原因,以及留学后能为国家社会作出怎样的贡献。花了很长时间思考,她没有找到答案,但觉得,“人生不应该是单维度的”。

近年来,疫情使许多中国留学生改变了原定计划,选择了暂停或放弃留学。然而,却有还有些人主动辞职留学,逆行而上,为自己的人生“再搏一次”。

抛下“铁饭碗”工作:贵在勇气

“你确定要辞职吗?”

今年八月,饼干哭着写完了离职报告,正式结束了10年的体制内工作。共事多年的领导曾反复确认,是否真的想清楚放弃一切去留学?31岁,放弃稳定工作,花掉所有积蓄,还可能面对跨国恋。“成年人活着不难,但是要活得体面不容易。”领导直言。

30岁以前,饼干也曾一度活在“体面”的年龄设想中。自大学毕业起,饼干便一直在一家国内知名传媒集团当综艺导演。原本她认定自己30岁会结婚生娃,事业有成,家庭事业呈“里程碑”式跃升。但随着年龄增长,焦虑也不断蔓延。25岁后,饼干不再想着过生日,白天参加策划会,讶异团队讨论的思维日趋固化,晚上常梦见自己提前迈入30岁,心理却还是难以跨过年龄的门槛。体制内的工作尽管安稳,但在饼干看来,这更多意味着晋升空间收窄,“一个萝卜一个坑”,身边不断有同事临近退休,自己却依旧只是一个普通的导演。

饼干

“我渴望跳出来,换一种生活方式”,2021年,30岁的饼干逐渐释怀,在白纸上画了一条长长的时间线,线的终点被拉至90岁,现在不过只走了人生1/3。翻开每年写的人生愿望清单,在“坐热气球”“练出马甲线”之外,她将视线落在了“留学”这一选项。

新东方发布的《2022中国留学白皮书》显示,意向留学群体中,毕业后再计划留学的意向人群比例逐渐攀升,从2016年的9%增长至2022年的15%。在豆瓣等社交平台,“裸辞群众小型交流组织小组”“逆社会时钟小组”等社群不乏“辞职留学”的分享内容,相关帖子数量有近万条。其中,“大龄留学生”面临着年纪成本大、再就业竞争激烈、未来不确定性等种种因素,更是成为了讨论的焦点。

据不完全统计,“遇到职业瓶颈期”是人们选择辞职留学的原因之一。2021年底,饼干曾和朋友拉了一个大龄留学群,约100人,群友的工作时长从1年到十几年不等。但截止到今年7月,最终决定今年出国留学的人数不到10%。

“其实超半数的朋友都已经拿到录取通知书了,但最终确认时面临很现实的抉择”。据饼干观察,人们最终放弃留学的原因或在于准备不过关,或在于经济的权衡。“拿着留学的钱,有几个妹妹最后还是选择了去付房子的首付,走回现实。”

安稳与未知的抉择,常令人陷入两难。当许多毕业生投入考公、考编大军时,饼干瞒着所有人,拾起十年未动过的英语,与雅思考试做博弈,没有周末与假期,每天下班后3小时英语学习,周末双休日12个小时浸在语言培训班。一年半后,饼干拿到了英国利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。

辞职是艰难的选择吗?饼干的回答是肯定的,但她表示,自己贵在有勇气。“如果我在30岁面对留学这么想去做的事情,都没有勇气踏出这一步,那我也不知道未来还有勇气去做什么,害怕给到自己这样一个设定。”

当疫情按下暂停键:居家网课与延时入学

但辞职留学之路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。

对于黄梦琴而言,留学可以帮助自己“换一个赛道”。毕业后,黄梦琴曾在深圳一家互联网“大厂”做了两年“螺丝钉”工作,一个月跑两个国家,三四个城市,高强度的工作让她不堪重负选择裸辞。后转去另一个数字营销公司,但又遇疫情事业受阻,她坚定了出国留学的想法:“因为本身学英语专业,对跨文化领域比较感兴趣,希望未来职业可以发挥自己的语言优势。”

2020年10月,28岁的黄梦琴裸辞前往英国伦敦大学皇家霍洛威学院就读。当时她还不知道,等待她的,是长达一年的海外居家网课。

黄梦琴

孤独感扑面而来。先后经历10天居家隔离,数月伦敦封闭管理,黄梦琴对留学生活的美好想象化为泡影。饭店不能堂食,电影院不营业,只有超市、药店开门,本该人声鼎沸的街道,散淡零星几位人影。生活被压缩成两点一线——家和超市,路上还可以顺道在公园绕一圈,看看鸭子与天鹅。由于时差,英国的下午正对中国的深夜,她也无法常与国内亲友联系,似乎“全世界只剩自己”。与此同时,黄梦琴还背着20万元的留学贷款,每月用兼职收入的2万元来抵消学费贷。

“肯定会有这样的一瞬间,问自己,到底在这里干嘛,谁也见不到,没有人和我说话。自己了断国内的一切,来到这么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,每天在这埋头不知道在干什么。”黄梦琴说。

但她仍试图摸索一种有限的可能性。有一段时间,黄梦琴开始在社交软件添加各种社群,私信感兴趣的人,在私信中展开自我介绍,告知对方自己的身份、来历、专业、兴趣与近期状态,希望可以借此来交友。“有时一天会发个10条,大概有1-2条是有人回,最后也真的交到一些好的朋友”。“把各色规划写入便利贴”成为一种自我勉励,在每个完成后用笔勾去的瞬间,她才觉得自己没有浪费到时间。

同样是2020年,27岁的Rita刚和恋爱9年的男朋友结婚,夫妻打算一同去澳大利亚读博。

5月,Rita夫妇双双辞职,回到家乡后举办了婚礼。但与黄梦琴的情况相反,拿到录取通知书的他们,因疫情无法出国,被迫延迟入学。

在美国读完硕士的Rita,一直有“拿一个博士学位”的人生梦想,再加上回国当老师的经历让自己对教育产生浓厚兴趣,她拿出近一年的时间备考,最终顺利拿到录取通知书和奖学金。但从最初的2021年7月,到2021年10月,再到2022年的7月,入学时间反复变动,澳大利亚边境开放遥遥无期。“所有计划被打乱”,Rita坦言焦虑会油然而生——夫妻没有工作,滞留在家,“虽然跌宕起伏,但我们还是想让生活尽可能的精彩,自己尽可能地取得进步。”

除了学习阅读、在家乡附近游玩,空当出来的一年多里,生娃更是被提上了Rita夫妇的日程。接近28岁生日时,Rita惊喜地发现自己怀孕,“做妈妈是一项非常棒的人生体验,疫情期间怀孕生子,也让我可以全身心地感受怀孕的美好”。保持规律作息与生活,Rita一边开始自己的文献图书梳理工作,一边构思宝宝未来的教育。

Rita

这意味着,前方等待这个新生家庭的,是父母带着宝宝,一起前赴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,开启读博生涯。

未知的旅程:何必追寻“标准答案”?

如今,Rita已经开学了五个多月。今年年初,她带着不到半岁的宝宝,和丈夫一起坐长途飞机,到澳大利亚墨尔本全职读博并独立带娃。

“带娃读博最大的挑战在于时间分配”,Rita正处于丈夫眼中读博最为艰难的一年。读博第一年难在发现研究问题,博士生需要打好基础,做大量的文献梳理,思考整个阶段的研究方向,“得清晰地去界定时间”。每周4天,上午9点送孩子到幼儿园托管,9点半正式工作,下午5点接孩子,Rita逐渐学会把一些可以随时中断的生活杂事分配到照顾孩子的时间里。在丈夫接手照顾,或等孩子睡着后,她才系统地开始进行科研工作。

读博期间,夫妻两人申请的奖学金基本可以覆盖家庭生活费。在Rita看来,养孩子对于读博心理反而能起到治愈作用。“读博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,今天有个问题想不出来,遇到瓶颈,看不到成果,但是你看到宝宝每天都在长大,很快学会叫爸爸妈妈,会走路,对着你笑,自己还挺有成就感的。” 除了满足最初读博的求知欲,Rita还很庆幸整个留学生涯中,能有宝宝相伴左右。

对于Suya来说,辞职留学则重在学历提升,跳槽转行。从专升本,到国企和互联网教培行业,再到出国留学,她抱着对留学生活的悸动,在瑞士度过了“人生最艰难的两年”,发现在瑞士找工作同样很难。

不同于同届其他的留学研究生,由于辞职留学的经历,Suya的目标感更为强烈。“我知道我一定要找实习,挤出时间来认识更多的人,建立人脉,这样才能够帮助我快速地找到工作。”瑞士就业环境竞争激烈,疫情带来了失业率的升高,一个岗位约有五六十人投简历。同届生中,她率先找到第一份实习,陆续在世界前500强企业、当地快消品初创公司实习。

尽管如此,找工作依旧很难。“毕业等于失业,拒信收到手软”,Suya投了上百份简历,进行了10场面试,工作仍杳无音讯。进入人才市场的她猛然发现,本地人大多握着2-3个实习经历,自带三门语言无缝切换。

除了相关经验,签证也是难找工作的核心因素。在快消品初创公司,老板曾让Suya转正,但由于招聘欧盟以外的人员薪资需高于市场平均水平,初创团队又难以承受用人成本,折腾数月后,Suya工作签证无法通过申请。“难过的不是被拒绝,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没有机会那就算了,关键是每一次绝望的时候都看见希望。”得到消息那几天,Suya几乎以泪洗面。

不甘心地再尝试两个月后,Suya收到外公离世的噩耗,选择了回国。

辞职留学值得吗?在瑞士,Suya过着不同于国内的极简生活。在本地、德国、土耳其等一众品牌超市中,她摸索出最便宜的一间德国超市,每逢周五、周六,超市就会大打折扣,折扣甚至可以到80%。趁这时,Suya会多买一些肉类食品,选择的也往往是最便宜的猪肉。

“生活远到没有办法求助父母,被迫独立的时候,生活的颗粒度被数十万倍地放大,每一件曾经生命里都不曾感受到的小事都成为可以击垮我的大事。”Suya说,但她从没有后悔过辞职留学这一选择,“这些经历融进我的生命体验中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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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,回国后的Suya来到上海,成功转行成为一名商业分析师,惊喜于每个季度去挖掘各领域的行情变动。Rita的宝宝快要一岁,夫妻两人也越发能找到孩子与科研之间的平衡点。黄梦琴在英国入职一家跨国科技公司,工作不似从前那样占据全部生活,她可以花上整个周末与朋友跳舞、游泳。饼干初到英国利兹大学念书,第一节学术写作课上,老师问道:“你觉得图书馆的书里面的内容一定是正确的吗?”大家陷入了沉思。

“既然课堂都没有标准答案,那为什么我们的人生一定要有标准答案呢?”饼干说。

(饼干、Rita、Suya皆为化名)(更多新闻资讯,请关注羊城派 pai.ycwb.com)

来源 | 羊城晚报·羊城派
责编 | 王沫依
校对 | 朱晓明

编辑:王沫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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