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年6月25日下午,当我走进位于温州市鹿城区半垟东路的胡东兰盲人医疗按摩所时,胡戈清正准备为一位顾客做医疗按摩。
这里是胡戈清在省盲校的同班同学胡东兰开办的按摩所,位于二楼的200平方米场地明亮而干净。胡戈清摸着黑熟练地穿梭于门厅、物料间与按摩室之间,做着按摩前的准备工作。这会儿的顾客不多,刚刚跟小姐妹聚餐回来的胡东兰说,按摩所目前正在办理入医保手续,成为医保定点后业务会更加好起来。
胡戈清是这里的老员工和主力骨干,很多老顾客专程来找他。他虽然个子瘦小,但手法熟练、态度和蔼。他在忙碌时,我看到他脸上不时泛出没来由的笑容,就跟他小时候一个样。
1994年2月,我第一次来到位于富阳的浙江盲童学校(后改成浙江盲人学校)采访,被眼前一位特别小只的温州小男孩打动。他坐在最前排,棉袄的袖子上有个破洞,他仰着张稚嫩的小脸,两只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四处转动,脸上始终挂着婴儿般的甜笑。听到老师提问,他总是第一个举手。
我问他:“你几岁?”,“七岁。”我再问他:“你想不想家?”,“不想”。过了会,我再次问他到底想不想家。瞬间,他的笑容消失了,低下头说:“叔叔,我有一点点想。”
那一刻,我萌生了跟踪采访他的念头。
1999年冬天,我来到温州,走进胡戈清的家。他的父母亲也都是盲人,家里狭小、简单、干净,一切陈设井井有条,完全看不出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看得见这一切。胡戈清穿着学校的运动校服,少了些孩童的稚气,眼神里多了些若有所思。他若即若离地依偎在父亲的身边,时不时地露出那个熟悉的笑容。
2000年,得知胡戈清入了团,我又到学校去看他。步入初中的他,脸上已经长出几颗青春痘,讲话嗓门也变得粗起来,已有些许少年的模样,但笑容还是那个样。他参加了学校组织的乐队,学会了拉二胡。
后来,失去了联系……
直到今年春天,我终于通过各种途径找到了胡戈清的下落,一打通电话,他马上说:“徐斌叔叔,好多年不见。”
6月14日,终于在浙江省特殊教育职业学校再次见到了胡戈清,他来这里参加浙江省的国家通用盲文比赛。我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了他,他坐在人群中无声地笑着。我走过去叫了一声“胡戈清”,他马上站起来轻轻地抱住我:“斌哥,哦,徐斌叔叔好久不见。”
二十多年不见,胡戈清向我讲述了毕业后多年来的经历。
2002年,他考入浙江盲校高中部,学习中医按摩。2005年从盲校毕业后回到老家温州,再去跟老师学习了按摩的各种用力技巧,第二年就去了同学胡东兰的按摩店工作。
2010年,他去参加了盲人医疗按摩师的资格考试,一次就顺利通过。2017年,他进入了温州市鹿城区盲人协会工作。从2018年开始,读了北京联大的三年函授。同时参加各种无障碍读书分享和残疾人心理学沙龙等,还当上了温州市无障碍书友会的会长。
他说,现在工作生活各方面都挺好的,对自己也挺满意的。父母也都退休在家,唯一遗憾就是现在还没找到女朋友。
……
这会,在胡戈清为顾客按摩的时候,手机不时地响起语速极快的语音提示。服务快结束时,他摸出手机用手指快速拨动屏幕,应答对方说马上就出发。
我好奇地问他,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怎样用智能手机进行“阅读”和交流?他示范给我看,运用屏幕朗读旁白功能进行微信交流,运用“豆包”视频通话功能,调出AI志愿者帮助识别眼前景象并发出语音提示,使用DeepSeek呼叫在线志愿者帮助看他头上有没有白发。他说,现在科技越来越发达,以后脑机接口说不定还能帮上更多的忙,现在除了出门稍麻烦点以外,其他一切都没问题。
最后,他熟练地打开“滴滴出行”的无障碍版,打到了一辆无障碍车辆,我们同去7.5公里外的温州中关村信息谷,中途还接上温州市残联按摩培训老师陈春燕,一起去信息谷为白领上班族做义务保健按摩。胡戈清参加的是鹿城区残联聚光盲人义工队,主要为环卫、铁路、建筑、鞋厂等一线工人进行保健按摩,每周一到两次。
做完义工按摩出来后,我们在路口告别,胡戈清拉着我的手,笑着对我说:徐斌叔叔,我还没有帮你按摩一次呢。
我说:下次吧,来日方长。